作为一位常驻伦敦的新兴艺术家,缪祎婧始终将艺术视为一种具批判性的语言结构,在多个维度回应当代社会中潜在的张力与结构性矛盾。她的实践游走于材料实验、视觉感知与社会议题之间,呈现出一系列既敏感又尖锐的艺术叙述。从微塑料污染、青春期身体焦虑,到性别规训与观看机制的反思,其作品不断拆解艺术形式的边界,并重构感知与介入的路径。 缪祎婧的艺术并未建构于风格的线性演进,而更像是一次次对“形式—观念—材料”三者关系的反复检验与置换。 从一束灯光开始的对话 从早期以光为媒介的装置作品《Trapped》,她便已尝试将私人的情绪经验转化为社会空间中的情境表述。2020年,她提出一个早期的问题意识:艺术如何回应社会事件中的无形张力?这件作品用光的形式记录了那段特殊时期的情绪压抑与人与人之间的“虚拟”连接。 “我开始意识到,艺术并非只是视觉传达,它可以是社会现象的映射,也可以成为情绪的记录者。”缪祎婧这样回忆。 图片选自作品《Trapped》 可视化到可感知:观众的参与 这类问题意识在祎婧后期的创作中日益显性,尤其是在材料选择与数据可视化的整合中得以深化。2021年,《micro-+plastic》作为她创作转向的标志性作品,展示了她从内在情绪空间走向广阔社会议题的尝试。该作以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为基础,构建了一个可沉浸、可交互的展览场域。观众手中的玻璃瓶内装有1克树脂颗粒,象征每日人均释放的微塑料量,观众将其置于展台时即触发音景装置,播放由65种塑料声构成的污染“乐章”。 在此,观众不仅是体验者,更成为叙事的一部分。祎婧借此作品将“可视化”推向“可感知”,使数据不再是冷冰冰的图像呈现,而是通过触觉与声波震动,引发身体层面的共鸣。正如她所说:“它(《micro-+plastic》)要求观众不再是旁观者,而是问题的参与者。” 图片选自作品《micto-+plastic》 从“痘痘”谈起:情绪、青春与自我认同 除了环境议题,祎婧对“身体”与“身份”的探索同样深刻。2024年,在《Ac’me》中,祎婧将“青春期痘痘”视为一种视觉—社会的交汇点。作品以过期棉花糖模拟皮肤肌理,搭建出一个既柔软又带有生理隐喻的装置系统。这种材料选择本身即充满指涉——它腐败、易变形、具有可食性,但在此被赋予一种“身体不可控性”的再现功能。 《Ac’me》无意为痘痘辩护,而是意在揭示其所承载的羞耻机制——问题并非痘痘的存在,而在于我们观看它的方式。这种对身体边界与视觉伦理的反思,延续了她对身份、性别与社会结构关系的持续关注。 图片选自作品《Ac’me》 缪祎婧的诸多作品已逐渐偏离传统“艺术品”的物性概念。她将声音、气味、可变材料等视为突破物质稳定性的重要媒介,在这些“模糊”材料中探索新的叙述可能。她的艺术实践不仅停留在展览空间的实体陈列上,而是延伸至社会结构的反思与日常视觉语言的重组。 观念的生成 在谈及展览的意义时,缪祎婧将其视为一个被建构的交汇点——不仅是作品从私人创作阶段步入公共语境的转折,更是一种“公开的生成过程”。对她而言,展览并非作品的终点,而是观众感知与解读发生变化的起点。 她高度重视公众的参与与反馈,认为观众的介入构成了作品的“第二次创作”。她逐渐意识到,作品的完成并不意味着艺术表达的终结,真正的发生恰恰在于观众介入的那一刻。 在思想层面,她的创作深受生态女性主义与新唯物主义的影响。这些哲学取向为她的材料选择和观看策略提供了理论支撑,使她关注“物的能动性”及“人—物—环境”之间的相互生成关系。她也因此不断反思:艺术是否必须依附于某种“物”的载体,抑或可转向为一种过程性的、共生式的存在状态? 观看的共谋 对于“美”的理解,缪祎婧给予了伦理性的定义。她认为,当一个作品能够引发停顿、犹豫,甚至令观者感到不安时,它才真正触及到了“美”的可能性。形式上的和谐不过是表象,真正的“美”应当内含批判与行动的张力。 关于艺术的社会价值,她坚持认为艺术既非工具,也非答案。其真正的力量,体现在它为现实制造“裂缝”、打开话语空间的那一刻。艺术的价值在于其不确定性,在于它不断提出新的问题,而非提供现成的解决路径。 在当代社会中,缪祎婧将自己定位为语言的扰动者、视觉舒适区的打破者。她认为,艺术家的责任不在于填补社会的缺口,而在于指出那些被日常经验所遮蔽的问题。 对于未来艺术的发展方向,她表达了清晰的愿景:艺术实践将逐渐脱离媒介分类的束缚,转向更具交叉性与流动性的边界地带,尤其关注环境、身体与感知之间的关系。她希望自己的创作能持续在这些模糊地带中穿行,捕捉“尚未可知”的潜能,并邀请观众共同成为感知的共谋者。缪祎婧表示自己感兴趣的不是做一个看起来‘完成了’的作品,而是制造一种观看者必须不断调整感知位置的场域。(作者:刘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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